越线（八）
地板上流淌着泥水，散发出腐败的味道。韩虚弱无力地躺在地板上，微弱地喘息着，遍体鳞伤。
这就是阿联推门进来后看到的场景。
阿联捂住嘴，竭力遏制自己的恐惧。加站在阿联身旁，冷冷地说：“事情的经过我也告诉你了，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，让祂至少看起来是健康的。这是美丽卡的命令。”
阿联颤抖着点点头，祂既因为眼前的惨象而害怕，又因为听到美丽卡而战栗。加转身离去之际，又补充道：“记住，不管用什么方法，都要让祂好起来。”
加走后，阿联蹲在韩身边，用双手将祂扶起，小心翼翼地为祂处理伤口。尽管阿联的动作很轻，但韩还是不时紧蹙眉头。
等到最后一处伤口也包扎完成，阿联长出了一口气，坐在满是污泥的地板上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。看到韩的脸上还有灰尘和血污，阿联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纸巾，为韩擦拭着脸颊，不知怎的，眼眶就湿润了——祂亲眼目睹了朝与韩的分离，祂看到过朝为了和韩取得联系的努力，也深知韩想要逃离美丽卡，回到哥哥身边的艰难。但是祂什么也做不了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美丽卡一步步毁掉韩，让韩成为祂手里的棋子，看着苏带领朝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。
冰凉的泪水滴落到了韩的脸颊上，韩慢慢地睁开眼睛，看到眼前的阿联，有气无力地笑了笑，沙哑着嗓子说：“大概……也就只有阿联才会为我流泪吧……”
阿联低声抽泣着，用衣袖抹了把眼泪，哽咽着说：“我知道你也很难受，不过别怕，祂们已经走了。”
韩强撑着坐起来，望着阿联，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绝望：“我记得上次你来给我送药时，我就问过你，我问哥哥在北边过得怎么样。你说祂很好，你甚至还见过祂。所以这一次，我求你，帮帮我，离开这里，到北边去。”
阿联痛苦万状地摇摇头，哭腔着说道：“你有什么要求，我一定会满足你，但是这一次，我办不到了。我也身不由己，你知道的，美丽卡祂……”阿联欲言又止，但韩知道祂接下去要说什么。
韩叹了一口气，在阿联的搀扶下缓缓地站起来，四下张望，许久才发出一声冷笑。
“美丽卡把那些信带走了……”
“什么信？”
“哥哥给我写的信。祂想拿那些信要挟哥哥……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能力阻止美丽卡了，我……”
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，眼泪一滴一滴从眼角滑落。祂找了个墙角，背对着墙坐下来，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，低声抽噎着。
阿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只是陪着韩一起坐下来，轻轻拍打着韩的背，试图安慰祂。许久，韩抬起头，满脸泪痕，看着阿联，勉强露出一个微笑，说道：“我爱哥哥，真的。”
阿联愣住了，这是韩第一次正式谈及祂对朝的感情。从前，包括阿联在内的所有意识体都认为韩只是单纯的依恋朝，祂千方百计地要逃离美丽卡仅仅是因为祂不习惯于没有哥哥的陪伴。不过现在看来，韩对于朝的情感绝非祂们以为的那么简单。
“你看，这是哥哥给我做的，我一直都留着。”韩从衣领里掏出了一个小吊坠，在阿联面前晃了晃，炫耀般自豪地微笑着。吊坠并不华丽，就是把一块玻璃简单打磨了一下，用一根细线穿起来。
“哥哥一直都把我当小孩子看，可是祂忘了，我们是双生子啊，祂的心思，我怎么会不知道？祂喜欢孩子气的我，那我就成为祂喜欢的样子。”韩自顾自地说着，又把吊坠藏进了衣领里。沉默许久，韩才喃喃自语道：“哥哥也爱我的，对吧？”
阿联顺着韩说道：“是的，哥哥一定是爱你的。”
“我知道，我知道。”韩喃喃着，眼泪再一次喷涌而出，“哥哥一直都在保护我，不管是从前，还是现在。以前，哥哥总是让我躲好，别被敌人发现，自己却冲在最前面，直面敌人。哥哥身上有好多伤，有一些就是因为我……”
从窗外吹来的风更大了，带着成熟的麦子的气息，旧时图景又重现眼前。
入秋后的第一场雨，淅淅沥沥，似乎永远都不会停。韩在雨里跌跌撞撞，终于在历经炮火轰炸的麦田里发现了浑身是血的朝。韩哭着把朝从地上扶起来，喊着：“哥哥！哥哥你怎么样？你不能死啊！”
“小傻瓜……”朝虚弱地抬起手臂，擦去韩脸上的泪水，“如果说死，我们其实都死过一遍了，不是吗？”喘了口气，朝接着说：“如果有一天哥哥不在了，你要强大自己，继续我们的事业，把祂们赶走，听到没有？”
“听到了！哥哥！你不能离开我！我带你走，带你回家！我一定治好你的伤，我们要一起，看到胜利的那一天！”韩把朝背起来，在雨中狂奔。
朝趴在韩的肩膀上，呼吸微弱，但韩能感觉到，哥哥笑了。
泪眼朦胧中，韩的思绪回到现实。“哥哥的伤好了，我们也胜利了，可我们也分开了……哥哥应该知道，祂往这边递信是很危险的，但祂还要这么做……”
阿联始终陪伴在韩身边，倾听着韩诉说着祂的心事。祂明白，韩太孤独了，祂在美丽卡眼里不过是一个棋子，其他意识体也根本不在乎韩。韩名义上是独立的意识体，实际上是被美丽卡束缚着，祂甚至都不能随时见汉城。可想而知，韩所遭遇的苦难始终郁结于心，无法释怀。
房间里的沉默被加的突然闯入打断，加看到坐在墙角的韩和阿联，脸上带着冷笑说道：“你醒了？真是太好了，跟我走吧。”
韩从地上站起来，疑惑地看着加，问：“去哪？”
“去分界线。”
“去分界线干嘛？”
加用诡异的眼神看着韩，一字一顿地说：“去见你哥哥啊。”
“去见我哥哥？”
“对啊。你不是一直都想见他吗？我带你去见他，然后把他送到你那儿。”
“不……不必了……”
先前发生的事情太过痛苦，以至于韩再也不会信任美丽卡及其周围的意识体了，祂们的每一步动作在韩看来都是阴谋。
“你要对你的语言负责。”加倚着门框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，“这可是美丽卡的命令，你不听？”
韩还想争辩什么，阿联却拉住韩，劝道：“去吧，这次是真的了，苏和美丽卡之前商量过的，让你和朝在分界线上见一面。”
阿联的话，韩还是相信的，这才使得祂缓缓挪动步子向加靠近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见韩朝自己走来，加催促说。
“等一下！”阿联突然拦住了准备迈步的韩。“你要不要换件衣服？”
韩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，本来干净整齐的白衬衫早已成了布条，满是污浊。加看着也直皱眉，冲着阿联说：“你去，给祂找身合适的衣服换上。”阿联连忙答应一声，带着韩出去了。
更衣室里，韩脱下那身脏衣服，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满是绷带的身体，心中一阵惊惧，也更加深了祂对于美丽卡的仇恨。内心的愤怒让韩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，祂一边系扣子，一边暗暗发狠：等我见到了哥哥，美丽卡，你就完蛋了！
韩换好了衣服，正打算离开更衣室，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，好在及时扶住了衣架，否则就要摔到地上。阿联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动静，急忙推门进来，看到韩捂着脑袋蹲在地上，表情很是痛苦。
“怎么了？”阿联跑过来扶住韩。
“我……我的头好晕……”韩晃了晃脑袋，看向一旁的加：“我能不能不去了？我真的很难受……”
“这恐怕由不得你。”加冷冷道。
“我知道这是美丽卡的命令……但是……但是……我真的不舒服……”
“不行。你必须去。”加打断了韩，说：“如果你不想你的哥哥失望的话，你就必须去。”
看到加的态度坚决，尽管韩感觉到头越来越疼了，但祂还是只能点头答应。
韩紧跟着加上了车，车子向分界线驶去。
一只高三狗的缓慢更新_(:з」∠)_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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